溶解氧从0.05毫克/升到7.34毫克/升，足足提高了146倍；从水里没有任何生物到能看到鱼。一年半时间，谷饶溪变了。

　　谷饶溪是广东省潮汕地区母亲河——练江的一条支流。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练江开始发黑发臭，成为中国污染最重的河流之一。谷饶溪亦未能幸免。

　　2018年6月中旬，中央环保督察组到汕头市“回头看”，练江的污染问题震惊了督察组。督察组郑重建议汕头市党政主要领导住到臭水边，直到水不黑不臭。作为随督察组采访的记者全程见证并报道了这一过程。

　　“6月16日，督察组离开汕头，6月22日，汕头市长郑剑戈即带队住到了谷饶溪边。此后，新到任的汕头市委书记马文田也住到了练江的重要支流峡山大溪支流。2018年7月9日，广东省委书记李希到汕头调研督导练江整治；省长马兴瑞坚持每半年到练江督办一次，并现场调度办公……”今年12月初，当记者再次来到汕头时，听到的、看到的，不仅仅是领导层在行动，更重要的是，练江的污染治理已经初见成效。

　　而在汕头市党政主要领导看来，是中央环保督察这项制度拯救了练江。

　　的确，一项制度改变了一条河的命运。在汕头，在练江，正在成为现实。

　　同一个城市，同一间会议室，同一个主题，由被动挨批到心情愉悦地介绍练江的治理成效。郑剑戈说，一年半前，他连想都不敢想。

　　2018年6月15日，也就是一年半前，由生态环境部副部长翟青任副组长的中央环保督察组到汕头就练江污染整改进行“回头看”。督察组所到之处、所看到的练江大小支流，或垃圾随意堆弃，或条条河流又黑又臭。在谷饶溪，督察组打上来的水居然黑如墨汁，水里的溶解氧更是低到0.05毫克/升，“河水里基本上没有氧气，别说鱼，根本不可能有活物。”

　　更令督察组不能接受的是，早在2016年12月，督察组对广东省进行第一轮督察时，就对练江的污染问题提出了明确的整改要求，为此，广东省制定了整改方案。但是，2018年6月，当督察组再次来到汕头时却发现，2016年，督察组留下的13个整改项目汕头一个都没按时完成。从第一轮督察到“回头看”时，一年半时间过去了，练江污染依然如故。

　　2018年6月16日，同样是在汕头迎宾馆的这间会议室里，翟青代表督察组郑重向汕头市党政主要领导提出三项建议，其中就包括住到老百姓旁边，直到水不黑不臭。

汕头市党政主要领导在练江支流驻点的居住房间。

汕头市党政主要领导驻点公示牌。

　　“督察组‘回头看’后提出的‘五个震惊’，让我们感受到了有史以来未有的压力。”今年12月2日，当记者再次见到郑剑戈时，他坦陈，督察组的痛批确实让他们感到压力空前。

　　“说老实话，在督察组‘回头看’前，练江啥时能消除劣五类我们心里也没底。”汕头市政府一位负责人坦陈，练江有治理方案，治理资金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不敢投，那么多钱扔进去了，如果治不好怎么办？”他说，练江的污染不是不想治是不敢治。

　　广东省生态环保督察办公室主任赖海滨透露，在汕头市，“从政府官员到当地百姓，一些人认为练江‘没法治’，也‘没必要治’，甚至想放弃治理。”

　　在郑剑戈看来，不敢治的主要原因是没有一套完整可行的制度作保障。

　　从2016年到2018年，督察组两到练江；从一年半前第一轮督察提出问题到一年半后“回头看”发现问题没有整改；从提出单个项目的整改要求到郑重提议汕头党政主要领导住到臭水边上。针对练江的污染问题，督察组开出了完全不同的“药方”。

　　“正是中央环保督察的制度设计，使得练江整治从根本上扭转了被动局面，过去不敢想、不敢做、做不了的事情，现在都在短时间内取得重大突破。”汕头市党政主要领导认为，是中央环保督察制度拯救了练江。

　　12月3日，在谷饶镇溪美村老年活动中心的一间办公室里，记者看到郑剑戈的行李铺盖还在，而推开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对的就是谷饶溪。据当地人介绍，督察组“回头看”离开后的第6天，郑剑戈就住到了谷饶溪边。

　　“6月22日晚上，郑剑戈到谷饶溪驻点办公，连夜参加谷饶镇党政班子专题民主生活会。” 谷饶镇政府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市长到谷饶镇办的第一件实事就拆违，“谷饶溪河道边一片1.3万平方米的违章建筑，存在了30多年，5天之内被彻底拆除。”这位负责人说，违章建筑被拆除后，腾出的空地开始铺设排污管网。

正在进行雨污分流的施工。

　　峡山大溪支流是马文田书记的驻点地，“今年5月8日，是马文田到任汕头市委书记的第二天，他到练江进行暗访。5月15日，到任一个星期，他到包干的峡山大溪边驻点办公，组织研究部署练江污染整治。”在峡山大溪边马文田的驻点房间内，汕头市生态环境局局长周昭勇告诉记者，在峡山大溪驻点时，针对当前在建污水处理系统仍为雨污合流，无法充分发挥污水处理设施的减排效益情况，马文田书记亲自组织研究、论证，亲自指导推动“源头截污、雨污分流”示范工作，并将这项工作在汕头市全面铺开，切实从根子上解决练江的污染问题。

　　练江有15条支流污染最重。据汕头市政府有关负责人介绍，这15条支流都有一名市党政领导驻点包干，每条包干支流都成立了由驻点市领导任组长的专项工作组，建立驻点工作方案、台账和档案，并向社会公开发布驻点信息。这位负责人透露，到今年至11月底，汕头市领导班子带头驻点居住193人次，市主要领导在练江驻点调研现场办公104次。

　　“住到臭水边不是应付督察组，是要真解决问题。”汕头市政府这位负责人说，练江污染最重的15条支流被市党政主要领导包干进驻后，练江的污染治理从点到面全面铺开。

正在练江支流上清理漂浮物。

　　赖海滨说，“等靠要”“光说不练”是困扰练江污染防治的致命问题。2018年6月，督察组“回头看”时也指出，汕头市治污不投入，无论是截污管网还是污水处理厂建设均严重滞后。而这也是练江水多年来“只有规划没有变化”的根本原因。

　　“以前是没钱投也不敢投。”而督察组走后的一年半时间里，汕头市在建的主要重点项目总投资达到239亿元。包括10个污水处理厂二期及配套管网；2个纺织印染环保综合处理中心；15条重要支流清淤、堤岸加固以及各村各街道的截污管网等。

　　据汕头市政府介绍，截至今年11月底，练江综合整治累计完成投资210.34亿元，其中2018年6月16日以来新增投入122.95亿元。

　　制衣及印染行业既是汕头的主要支柱产业，也是导致练江污染的罪魁祸首。上个世纪90年代至今，在练江两岸，聚集了规模大小不等的近千家纺织印染行业。由于长期无序布局，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大量纺织印染企业长期非法排污，导致练江水长期发黑发臭。

　　事实上，除了印染废水直排外，汕头市练江流域城镇居民生活污水也基本上是直排。最终，无论是印染废水还是生活污水统统进了练江。不堪污染之重的练江不仅成为了广东省污染最重的河流，在全国也是出了名的。

　　为了彻底根治练江的污染，汕头市建设了2个垃圾焚烧发电厂，2个印染园区，10个污水处理厂及其配套管网。在汕头市看来，这三项工程是练江污染治理的关键，也是最棘手最难啃三座大山。

　　2018年6月，督察组走后，汕头市下定决心搬掉这三座大山。

　　12月3日，在潮南区纺织印染环保综合处理中心，记者看到，这个印染中心90%的工程已经完工，污水处理厂一期已在运行，二期在明年6月底前也将投入运营。园区实行集中供气，污水集中处理。园区全部建好后，132家印染企业即可入园，“印染企业污水直排特别是偷排问题将从根本上得到遏制。”园区一位负责人说。

　　随着潮阳区垃圾焚烧发电厂的投入运营，汕头市副市长李宇说，汕头市垃圾已经全部实现焚烧处理。在潮南区峡山大溪桃陈社区已经做好雨污分流的一户人家里，村干部向前去采访的媒体记者现场演示了雨污分流设施的运行情况。

　　潮阳区和平镇林昆上村练北水飞鹅上坑是2018年6月督察组“回头看”时曾到过的地方。当时，这条河也因又黑又臭被督察组点名。12月3日，当记者“故地重游”时发现，水确实不黑了，而且在水里还看到了鱼。住在河边的一位70多岁的阿婆说，这一年多，练北大坑的水确实变好了很多。

一年半前还是黑臭的谷饶溪水质已经初步改善。

　　2018年6月15日傍晚，“回头看”督察组曾在谷饶溪的一座小桥上取水样，并现场检测水里的溶解氧，当时检测结果显示，水里的溶解氧仅为0.05毫克升/立方米，几乎是无氧状态。2019年12月3日，同一地点，汕头市环境局的执法人员再次现场取样，取出来的水不但不黑不臭，而且几近透明。水里的溶解氧达到7.34毫克/升，比督察组在时提高了146倍。附近老百姓说，河里不仅有鱼，河两岸绿化后，这里已成为附近居民散步的好地方。

2018年6月督察组在汕头回头看时现场抽取谷饶溪水，呈黑臭状态。

一年半后再次抽取谷饶溪水，已经变得透明。

　　12月4日，当记者即将结束汕头的采访时，广东省18个地表水国控断面水质日报发布。18个国控断面中包括汕头市海门湾桥闸国考断面，这个断面11月浓度均值已到达地表水V类标准。

　　2018年，生态环境部全面上收了地表水国控断面的水质监测权。这也就意味着，国控断面的水质状况地方是做不了假的，而汕头海门湾桥闸国考断面的达标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汕头市练江污染治理的确是成效显著。

　　从2018年6月到今年12月，一年半时间，练江水质发生不小的变化。汕头市党政主要领导说，是中央环保督察制度给他们带来了坚强的政治保障，是中央环保督察制度倒逼他们义无反顾地加大人财物投入，加大练江污染治理的力度。

　　污染了十几二十年的练江，不可能在一年半的时间内彻底变清。对于汕头市来说，在练江污染治理的道路上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来源：法制日报  图文：郄建荣

　　新闻背景

　　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是习近平总书记亲自倡导、亲自推动的一项重大改革举措，是加强生态环境保护、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一项重大制度安排。

　　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工作从2015年年底开始试点，到2017年实现了所有省份的全覆盖，2018年对20个省份的整改情况进行“回头看”。这项工作开展以来，各地各部门对生态环境保护的思想认识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工作作风实现重大转变，推动解决老百姓身边的生态环境问题大约15万个，起到了“百姓点赞、中央肯定、地方支持、解决问题”的效果。

　　从2019年开始，将开展第二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前三年是例行督察，第四年是“回头看”。2019年7月，第二轮第一批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正式启动，8个督察组陆续进驻上海、福建、海南、重庆、甘肃、青海等6个省（市）和中国五矿集团有限公司、中国化工集团有限公司等两家中央企业，开展新一轮的例行督察。